瞳霏不會飛

【21H/双鬼】朝尽，故事启。

他一袭素衣，一把古琴抱在怀中，梧桐树影掩盖了他脸上的表情。

 

圣呈二十年，皇帝指令大将军带军讨伐外族侵略，五年后，悲报中原，将军李轩得年二十七，战死沙场，举国哀戚。

 

*

 

吴羽策抱着琴，倚靠在树边，李轩在不远前的空地上耍着枪。

 

什么时候认识的？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的这段关系？

 

「阿策我这枪耍的不错吧？」李轩收起手上的长枪，笑瞇瞇的像个讨糖的孩子。

「不错。」

李轩抓起靠着树摆放的水壶，一饮而尽。未吞下肚的水顺着喉头滑入铠甲之内。

吴羽策有点愣，似乎很久很久，没有这么的悠闲自在，看着他耍枪舞剑，自己靠着树边弹着琴。

 

前些日子，中原大乱，李轩家本是将军世家，一瞬间就被征召入伍，一年到头忙的不见踪影。

好不容易，外族稍稍消停，李轩才得以有个空闲。

 

「阿策。」

「我在。」

「阿策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弹的曲子吗？」

吴羽策不是很明白李轩突然提起初次见面，但还是坐了下了，将琴置于腿上。

「记得。」

 

*

 

说来有趣，他们既不是青梅竹马，也不是什么家族世交。李轩出生于将军世家，世世代代从军为国效命，从小习武，为的就是哪天陷入了战乱能为国出征。但他生性顽皮，该练的武是练了，不过总是喜欢在没人注意时溜出家门，看戏台、逛大街、买个小零嘴。

 

吴羽策是个孤儿，襁褓时期就被自己的生母扔到了大街上，天寒地冻之下，虽没冻死，却把吴羽策的双脚冻出了不能久走、久站的毛病。

也索性年幼的吴羽策撑了下来，被一个乐师所收养，日渐长大，也跟着乐师学会了弹琴。

 

那天李轩把嘴里的糖葫芦咬的喀嚓喀嚓响，坐在戏台前，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戏。演到精彩之处，李轩忍不住挥舞起手上吃到一半的糖葫芦，随着剧情起伏跌宕他嘴里也跟着呼喊着。然而，好巧不巧，在最精彩之处，李轩大喝了一声，手中的糖葫芦却被他激动的扔了出去。

扔出去还好，但糖葫芦却砸到了坐在李轩旁安静看戏的吴羽策。

 

吴羽策本就是不太爽快的，好好看个戏，旁边却坐了个激动聒噪的人。不仅嘴里喀擦喀擦地咬着，还吵得跟甚么一样。这下可好，糖葫芦稳当的砸上了吴羽策的琴，咚的一声响。

吴羽策脑中的弦也跟着断了线。

他拿起了砸在琴上的糖葫芦，一把摔到了李轩面前。

「你为甚么摔我糖葫芦！」李轩可愤怒了，这可是他攥了好久的钱才能买的，看戏看得太过认真，完全没注意到是他自己把糖葫芦先挥了出去。

「那你为甚么把糖葫芦摔我琴上？」吴羽策眉头紧锁，将琴立在自己身边，深色的原木上，印着一个黏黏糊糊的印子。

「不就是一把琴吗，我赔你不就好了。」李轩看了看那印子，重要的是这戏没法看下去了啊，那偷溜出来不就没了意义？

「这是我师父做给我的，你买不到的。」吴羽策看着他，而后者还在设法探头探脑的往戏台看。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，算是自己遇到了不讲理的小少爷。抱着琴转身就准备离开。

李轩看人转身就要走，戏也不看了，急急忙忙拉住吴羽策衣角，偷跑贪玩是他，可是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要记得赔，这是爹娘从小教好的好习惯，「对不起、对不起，那我帮你擦干净吧。」既然不能陪，总是还是要把它弄好的。

吴羽策不理，直直地向前走，李轩也不屈不挠，跟在他身后喊着，「你就让我帮你弄吧，不帮你弄好我会良心不安的。娘说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得帮别人弄到好……」

在李轩持续不间断的声音攻击之下，吴羽策停下了脚步。

「你要跟着我多久？」他怀抱着琴，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。

李轩忽地就噤了声，虽不是没被骂过，从小如果兵器在手犯了错，父亲也是照打照骂。但是总归是个将军世家的小少爷，没被外人骂过的。忽地就被凶的没了声。

吴羽策看着眼前人被吓的没了声，似乎还一瑟一缩的，他又叹了口气，「没要你赔，知道你错了就好。你赶快回家吧，天色在暗了，再不回家你家人会担心了吧。」

李轩还没接话，就见吴羽策抱着的琴脱了手，略为狼狈的跌坐在地上。

李轩眼捷手快的先接住了琴，「你怎么了？还好吗？要不要我背你去休息、还是背你回家？」

「……不用，我休息下就好。」

「那我陪你吧，你叫甚么啊？我叫李轩，就住在前面那条街没多远，陪你讲点话你也才不会无聊。」李轩也就这么抱着琴坐了下来。

吴羽策原本是要赶人的，但是看着他话匣子一开，讲起了自己的家，讲起了今天是如何偷渡出门看戏，似乎也提起了一点兴致。就这么听他讲听到了天色暗下来。

 

*

 

「多好啊，那时候，如果我没这么多事情就好了。战场上太过严肃，不适合我。」李轩伸了个懒腰，伸手勾住吴羽策肩膀。

「欸阿策。」

「嗯？」

「等战事结束，我们再去看戏。」

「都那么大的人了，两个人再去看戏不是挺好笑？」

「看戏又不分年龄，谁说长大了就不能看了？」

「……行吧，你别又把东西扔出去了。」

语毕，吴羽策回头朝他笑了笑。

李轩愣了愣神，自从战事开始后，吴羽策很少笑了。

他笑起来很好看，淡薄的嘴角长年抿着，所以没什么血色，唯有笑起来的时候带点红，略为上挑的眉眼微弯，也许是心情好，苍白的皮肤带上了点红晕。

很好看。

 

*

 

从儿时相识之后，李轩总是会设法把吴羽策找出来，拉着他逛逛市场，或是到处走走看看，累了就找间茶馆坐着休息，而李轩似乎有讲不完的话似的，说不完的故事，道不尽的情从此开始。

 

而时间就这样过，很快的，成年后，李轩被朝廷征招入伍。吴羽策也在一次艺人的招募之下，进了朝廷担任乐师。

那时候的他们，还有机会在城内相见，偶尔谈个三两句话。

在一切陷入战乱之前，天色都还是亮的，他也是。

 

圣呈二十年，外族攻破中原，李轩被外派至边疆守界。

战争太过忙碌，李轩顶多几个月寄一次家书回家，顺便给吴羽策捎一次平安，吴羽策也会回以自身安好作为回信。

多年不见身影，吴羽策笑容渐减，偶尔李轩一次回京，也不见得抽的出时间与他见过一面。

他是担心，却希望他能安稳的继续下去，不要为了其他事情而分心。

 

 

 

长年征战，百姓生活不的安稳，从那次见面后，在没有好的消息传回京。李轩的消息也越来越少。

吴羽策嘴角渐渐没了笑，眉头深锁。他担心，却无法伸手援助。琴也不弹了，整日坐在窗前，读着一直以来他给他寄的信。

 

*

 

多年之后，待过外族平定。

吴羽策一个人坐在李轩的墓前，一指，一弹，一曲。

他闭上眼。

「李轩。」

「我没有去看戏，因为你走了。」

「你说要一起的。」

 

 

 

※

 

 

 

2019年，西安。

 

今天的风，好像雾了点。

 

从梦里惊醒，梦过甚么，吴羽策不太记得了。

撑起身子，换上新发的队服，快速的刷牙洗脸。

 

出了房门捎上隔壁房间的李迅。往训练室前进。

 

在训练营待了一年，受过少许不平的对待、在当上正式队员前，受到的阻挠更是不少。

不过，都过去了，今天是进队伍练习的第一天。

 

吴羽策理了理衣服跟头发，打开了训练室的门。

 

「你就是吴羽策吗？我在训练营见过你的，我是队长李轩。」

 

*

 

「那我陪你吧，你叫甚么啊？我叫李轩，就住在前面那条街没多远，陪你讲点话

……」

 

「等战事结束，我们再去看戏。」

 

「阿策，前线很好，你也要多笑笑。」

 

「阿策，你笑起来很好看。等我回去。」

 

「阿策，快结束了，我快能回去了，记得要一起去看戏。」

 

「阿策。」

 

「阿策……」

 

*

 

「队长好，我是吴羽策，请多指教。」

 

时间很长，我们的故事才刚开始。